第三章：出渡

    蒼嵐死寂，蝕月懸空。

    幽藍光華潑灑而下，

    寒潭如鏡，靜默無(wú)聲。

    嵐氣低伏，水霧氤氳，

    天地間瀰漫著(zhù)腐敗與衰亡氣息，

    仿若萬(wàn)靈皆寂，只餘破碎餘燼茍延殘喘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梓熙蜷伏於寒潭邊緣殘破的石縫中，蛇尾緊緊盤(pán)繞，金紫色的蛇瞳半闔，警覺(jué)又疲憊地窺探著(zhù)這片荒寂的墟界。

    甦醒已近月餘，她依舊無(wú)法徹底穩固靈臺。

    蒼嵐月墟界靈脈斷裂，嵐氣紛亂，天地元氣支離破碎，她能汲取的靈息稀薄微弱，僅夠勉力維持蛇形軀體茍活於此。

    人形？

    太過(guò)奢侈。

    稍有不慎，靈臺崩塌，便會(huì )神形俱滅。

    在這片死氣沉沉的墟界中，她只是一縷無(wú)根游魂，隨時(shí)可能在嵐潮翻湧間，被徹底抹去。

    因此，她潛伏。

    如寒潭下潛藏的幽影，屏氣凝神，不敢有絲毫妄動(dòng)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月光冷澈，水光微瀉。

    直到——

    破碎聲響，驟然撕裂靜寂。

    水面炸開(kāi)，碎光如雨傾落。

    一道白色人影破霧而來(lái)，攜著(zhù)幾近絕望的氣息，猶如隕星般重重墜入寒潭深處。

    鮮血迅速在水中暈開(kāi)，與月光交織成猩紅的漣漪。

    梓熙猛然收緊蛇尾，本能地向後蜷縮，蛇瞳警覺(jué)地縮成一線(xiàn)，死死盯著(zhù)那抹突如其來(lái)的白影。

    水霧翻湧間，她看清了那人。

    銀白長(cháng)髮濡濕垂落，破碎白衣斑斑血跡，無(wú)力地漂浮於水面。

    即便重傷垂死，那人周身仍縈繞著(zhù)一層孤高凜冽的劍意，如破碎殘月下最後一柄未墜之孤劍，傲立於將滅未滅之境。

    近距離望去，男子胸膛之上，一道深可見(jiàn)骨的血痕斜斬而過(guò)，而那傷口深處，不僅血氣翻湧，更有一道暗沉濁重的裂痕在緩慢蠕動(dòng)——彷彿有某種被強行鎮封的異變力量，正在破體而出。

    空氣中殘留著(zhù)炙熱與腐敗交織的氣息，像是剛歷經(jīng)一場(chǎng)撕裂天地的惡戰，又似體內封鎮著(zhù)未曾消散的災厄餘燼。

    靈魂，亦在碎裂。

    即便身負重創(chuàng )，他仍死死護住心脈與識海，以一縷勉強維繫的氣機，孤絕地撐住尚未徹底崩塌的軀體。

    梓熙幾乎能聽(tīng)見(jiàn)，那人靈魂深處微弱的震顫與崩壞之聲。

    本能警告著(zhù)她——

    這不是一個(gè)可以輕易靠近的存在。

    她縮得更緊了些，蛇尾細細顫抖，靈息不穩。

    氣場(chǎng)太強了……

    哪怕僅僅凝視，靈魂深處便隱隱作痛，像是被滔天巨浪死死壓制，動(dòng)彈不得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就在她遲疑之際，識海深處，朱朱的聲音微弱而急切地響起：

    【宿主……此乃萬(wàn)年難遇之機緣……亦是極致兇險之源?！?/br>
    赤紋靈胎在識海中瑟縮發(fā)光，朱朱的聲音中夾帶著(zhù)一絲難以抑制的戰慄：

    【此人體內有異變之力，尚未徹底失控……】

    【若能引導其氣息，既可助宿主修復靈臺，亦可穩固血脈?！?/br>
    **

    梓熙怔怔望著(zhù)寒潭中那抹白影，蛇尾無(wú)聲緊繃。

    「……那要是引導失敗呢？」

    她嗓音微啞低啞，眸光微微冷凝。

    朱朱連忙軟下聲音，半撒嬌半哀求地：

    【不會(huì )的宿主！赤寰在此，必能護主周全！】

    【再說(shuō)了……】

    【若不趁此機會(huì )，宿主靈臺恐怕難以撐過(guò)下次嵐潮暴動(dòng)……】

    【屆時(shí)……】

    【便再無(wú)翻盤(pán)之機了?！?/br>
    梓熙冷冷瞥了識海一眼，蛇尾輕微拍了拍石縫，冷聲道：

    「聽(tīng)起來(lái)……是要我拿命賭一場(chǎng)？」

    朱朱嗚咽一聲，聲音又軟又?。?/br>
    【宿主……本靈不是逼您，只是……救人一命，勝造七級浮屠呀！】

    【他本就身負浩劫之力，若無(wú)人援手，必死無(wú)疑?！?/br>
    【且此人若得續命之機，或許將來(lái)……也能為宿主所用?！?/br>
    梓熙沉默了。

    寒潭死寂，血光浮動(dòng)。銀白的長(cháng)髮在水中飄散，如破碎的月光，男子寂靜無(wú)聲，靈息若有若無(wú)。

    梓熙垂下蛇瞳，纖細蛇尾微微蜷縮成小小一團。

    她知道——她並非什麼菩薩心腸。

    但在這片破敗墟土中，一切力量，都是求生的籌碼。

    無(wú)論救人，還是賭命。

    只要能活下去，便值得一試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水霧翻湧，寒潭微瀉。

    梓熙抬眸，額心銀月隱隱閃光。

    蛇軀微微蠕動(dòng)，掙扎著(zhù)朝男子漂浮的方向緩緩靠近。

    越靠近，那股破碎中仍帶著(zhù)森冷孤傲的氣息便越發(fā)清晰，如撕裂夜幕的孤光，震懾而炙熱，令人幾乎喘不過(guò)氣。

    梓熙深吸一口氣，額心月痕綻放微光。纖細蛇軀微微一震，在水霧中緩緩化為人形。

    墨髮如瀑，雪膚勝雪。纖腰纖細，長(cháng)腿修長(cháng)挺直，

    額間銀月璨然閃耀，赤足輕踏冰寒石面，宛若月夜中甦醒的妖靈。

    濕潤薄衣貼合玲瓏軀體，水珠沿鎖骨緩緩滑落，在幽暗霧氣中映出一抹令人移不開(kāi)目光的妖媚。

    初次化形，靈息微弱而顫抖，既帶著(zhù)未盡的妖性，又有甦醒不久的青澀與懵懂。

    梓熙輕喘著(zhù)，羞怯又怔忡地蹲下身，伸出微顫的手指，輕輕觸碰那人冰冷濕潤的臉頰。

    男子銀白長(cháng)髮濡血披散，唇色蒼白而微啟，

    眉骨峻拔，劍眉低蹙，即便昏迷，眉宇間仍帶著(zhù)極致的寂滅與隱忍。

    梓熙咬了咬微微發(fā)顫的唇，在幽藍蝕月之下，小心翼翼地湊近，將自己的唇，輕輕印上了他冰涼微啟的唇瓣。

    初觸即離。

    卻在那剎那，靈息悄然纏繞，緩緩流轉。

    水霧氤氳，微光繚繞。

    寒潭之上，少女纖細的背影微微顫抖，

    額心銀月映著(zhù)朦朧波光。

    一場(chǎng)宿命的洪流，就在這靜謐破碎的大地上，悄然展開(kāi)。